李虎坐在昏黄的烛光下,捧着热气腾腾的香茗,安静地听着,一直没有说话,但脸上安详温和的笑容无疑在暗示李迥,他愿意聆听李迥对此事所发表的一系列见解。

        “中土的财经制度,上千年来都在坚定地秉乘着一个最基本的原则,那就是重农抑商,崇本抑末,即使是王荆公的变法,蔡京的新政,也没有脱离这一原则,但大帅主持的变革,却正在改变这一原则。”

        李迥迟疑良久,犹豫了半天,还是把最想说的一句话说了出来,“大帅,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朝廷的变革不仅仅在改变中土传承了千余年的财经制度的基本原则,还正在颠覆或者摧毁中土赖以生存和发展的根本。”

        李虎脸色微凝,浓眉紧皱。一双眼睛蓦然睁大,显然被李迥这句话给深深震撼了。

        我的变革策略正在颠覆或者摧毁中土赖以生存和发展的根本?这是真的?抑或是李迥的危言耸听?

        屋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李迥神情坦然,反正话已经说出来了,收不回来了,如果有什么后果自己也只有承担了。李虎的心中却掀起了万千波澜,这还是一次有人直接怀疑或者说是直接批评自己的变革策略,这让李虎预感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危机,深重的不可预测的一场巨大危机。

        在今日中土,自王荆公变法出现党争以来,先是元佑党人遭到清洗,其后以蔡京为首的新党体系也遭到毁灭性打击。就在这个时候,以北方汉人为代表的虎烈人到了中土,他们联合西北武人、西北关学文士,再度举起了变革大旗,矢志振兴中土,于是在长安出现了一个崭新的官僚体系,但此刻在中土其它地方,除西北、代北以外的其它地方,其官僚体系却没有变化,其中包括了过去的新党、旧党和中间派官僚。

        这些旧官僚体系一时无法置换,事实上也不可能迅速得到置换,于是新、旧两个官僚体系便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激烈碰撞,从国策、学术到具体的各项政策,正在发生全方位的碰撞,这就是国家由安宁转为混乱、再由混乱转为安宁的一个必然经历的过程,处理好了,国泰民安,处理不好,则乱世延续。生灵涂炭。

        本来,这两个新旧官僚体系只要拥有共同的学术,共同的治国理念,那么随着时间的延续,渐渐就能完成融合、置换的过程,但李虎推行的变革策略的确具有颠覆中土传承了千余年之生存发展根本的鲜明特征,它在新旧官僚体系之外又加入了一股新兴势力,而这股新兴势力是以巨商富贾为代表,是中土官僚体系一直予以打击和排斥的对象,随着新变革的推行,这股新兴势力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进入朝堂,跻身于最高决策层,并迅速向地方官僚体系渗透、蔓延,其引起的斗争之激烈可想而知,而且这种斗争因为千余年传承下来的根深蒂固的观念必然会是血腥的、残酷的、你死我活的斗争,其斗争的规模和程度远远超过了昔日的新旧两党,其斗争给中土造成的伤害和影响也必将无法估量。

        李迥是地方大员,但因为其家族在中央有很深很强的背景,他也算是中枢成员,他的观念和对时局的看法具有相当的代表性和普遍性。李虎因此考虑到了形势的危急,但他已经无力改变,他必须坚定不移的沿着自己制定的变革道路走下去,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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