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你可能不会相信……我幼时身边的除了那两个一直服侍我的小厮与侍女,连个多余的活人都没有。”九方云微轻叹,抬手将杯子斟满,“是以我那时对他们产生了极重的依赖,后来这份依赖被家中的长老们发现了。”

        “然后?”风承影下意识追问,直觉告诉她那结果并不算好。

        “然后?然后他们将那两人带到了我面前,当着我的面,用酷刑处死了他们。”他的语调淡淡,甚至称得上是轻描淡写,风承影却从中听出了无尽的森冷意味。青年法修的话还未说完,他斟过酒,把玩起那只小小的水晶盏:“听说过凡间有种刑罚之法叫‘人彘’吗?那两人被做成了人彘,还被他们一刀刀凌迟。”

        “我闭眼不想去看,他们却强迫我睁开眼睛,让我看到那流了一地的血色,被割了舌头的人无法说话,只能发出刺耳难听的‘咿咿呀呀’。他们告诉我,作为九方氏的少主不可以依赖上任何一个人、一件物,我任何的情感都会化作致命的弱点——”九方云微说着冰冷了眉眼,“那一年,我九岁。”

        “这到底是养一个‘上位者’还是在养一块石头!”风承影听罢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九方云微所说的那些场景,她光是想想便觉得遍体生寒,遑论亲身体会……怪不得二人初相识的时候他会闷成那个样子!

        “大概是想养一个冷心冷情,无论何时都保持理智的,他们理想中的上位者吧。”九方云微自嘲一笑,缓缓饮尽杯中酒,“不过他们大概是要失望了。”

        “也对,你现在就是一条老狗,跟冷心冷情简直沾不到边!”风承影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九方云微转眸,被酒气浸染的黑瞳多了几分潋滟色泽,他看着她,忽然低笑:“嗯,都是被你气出来的。”

        “害,这么说怪扎心的。”风承影讪讪挠头,回想起自己当初那副作天作地的样子,不由生了一点点羞愧,“不过我也算是厉害了吧,能给您老人家气成那德行!”一天说十个字,五六个字都是对着她骂“滚”。

        “是的。”九方云微托了腮,目中波光更甚,“那是我在麻木了一百余年后,第一次体会到烦躁与恼怒——当时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挺好的。”风承影架起二郎腿,晃了晃脚,“起码像个活着的人。”

        “你说得对,起码像个活着的人。”九方云微放好了杯盏,拈起块梅花样的小点送入口中,细论起来其实该答谢的人是他,若没有风承影,他现在还是那个高高在上又麻木不堪的九方少主。

        好似一只破木头制成的牵线傀儡,外表有多光鲜,内里就有多腐烂生蛆。

        秋冬之间的夜风已带了冷意,吹到修士身上却仅算得微微的凉。九方云微吃着点心不再说话,风承影也没什么要说的,便顾自在那轻声哼起了一支不成曲的小调,渐渐的调声越来越小,他耳畔只剩下不远处飞瀑砸落的阵阵声涛。

        皎月慢慢爬至正空,又自正空悄悄西去,青年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水畔的花林,那里不知何时开出一树浮着暗香的雪。

        “承影,承影。”

        “你看,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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