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达明一听,忍俊不禁地大笑了起来:“庞老弟,你还真逗。诗倒没记错,可惜用错了地方。这首诗乃是唐人章丽山写的《焚书坑》,全诗是‘竹帛烟销帝业虚,关河空锁祖龙居。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其意不是说刘邦项羽没学问,而是指刘邦项羽是不爱读书、不愿读书、不死读书之人,是不靠读书打天下的人。刘邦经过官府试用为吏,没有学问肯定当不了沛县泗水亭长。项羽更是出身世世为楚将的项家,年少时,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学兵法略知其意,又不肯学完。若是二人是个死读书,读死书的人,日后也就不会有汉高祖和西楚霸王了。”

        庞宪民翘起大拇指,猛拍达明马屁奉承说:“张老哥,有学问,太有学问,实在太有学问啦,这叫博学多识与……什么,对,与凡殊,‘博学多识与凡殊’,我们跟你比那叫‘悲哉人世隔天渊’,天渊之别啊。”

        达明又好气又好笑地拍了拍庞宪民的脑袋瓜,无奈地说:“你呀你,我算服了你,三句话不出,你就要断章破句,乱掉书袋,就不怕人笑话么?”

        庞宪民“嘿嘿”一阵傻笑,得意地说:“张老哥,小弟在族塾里读过几天《三字经》、《千字文》,算是起蒙,平时也爱看看诗词歌赋,也背了几首唐诗宋词,寻常与人聊天,说上几句充充门面,不就显得咱肚里也有点墨水。直到如今,也就是你老哥看穿了小弟‘外强几中干’的底子,其他人那个不夸我学问深呢。”

        达明没有笑话庞宪民,能够刻苦自学的人,即使他学得似懂非懂,也还是值得尊重,于是一本正经地说:“庞老弟,做老哥的劝你一句话,熟读唐诗宋词,不会作也会吟。你不如找几本名家选编注笺的诗词集,比如诗,你可读元次山的《箧中集》、殷璠的《河岳英灵集》、芮挺章的《国秀集》、高仲武的《中兴间气集》、曾端伯的《宋百家诗选》、元好问《唐诗鼓吹》、瞿吉存的《鼓吹续音》,词嘛,你可选赵弘基的《花间集》、曾端伯的《乐府雅词》、黄叔旸的《花庵词选》,认认真真看上一遍,这样寻章摘句也有个出处,用得也恰当一些。”

        夜生活是一个城市繁华的标志和晴雨表。西安作为西北地区最大的城市,又是秦汉、隋唐的都城,也是外国人最多的城市之一。长久以来,这里的夜生活便是男人们向往的销金窟,更是有权有势有钱男人们的销魂窟。国初,大画家王冕就在诗中说道:“长安多少骑马郎,寻芳竞集桃李场。东家买酒西家尝,引得世间蜂蝶忙。”一代史学大师陶宗仪南村先生也在诗中写道:“长安市上多青楼,楼下美人娇以羞。千金买笑复何惜,万里作客还自愁。”后来曾任内阁首辅的于慎行甚至还作过一首《轻薄篇》:“长安九陌花初发,细马轻车看不歇。五陵少年游冶郎,开颜发艳朝日光。珠窗绣网烟如织,明月楼中夜吹笛。双燕西飞底不知,衔泥飞出碧梧枝。”在这个去处,“酒”、“色”、“钱”是夜生活的三大主题,正如大金国曾任长安县令的才子李献甫在诗中写的:“长安市上酒如海,跨驴径上胭脂坡。酒酣醉舞双婆娑,春自来去如予何。”

        这不,云散雨停后西安城的夜晚,有如一只关在笼中多日,刚刚被主人放了出来的小狗,欢蹦乱跳,充满了喜气和活力。在粉巷,毂击晨已喧,肩排暝不息。倡女掩扇歌,小妇开帘织。只见门灯高悬,亮如白昼,莺声燕语,洋洋盈耳。馥馥粉香、幽幽衣香、浓浓酒香、郁郁菜香,与雨后春天的爽爽清香混杂在一起,弥弥漫漫地在空中绵绵荡荡飘飘洒洒,嗅在人们的鼻腔中,如同吸入了令人亢奋的兴奋剂和提高活化的催化剂,人们的脸上全都涌上了兴冲冲、色眯眯的笑容,显得是那样骙骙有力、跃跃欲试,仿佛不是酒国豪杰,就是花国战将。

        达明依约来到了望仙阁,也许达明眼下是一个身穿布袍的糟老头子,虽然是‘前度刘郎今又来’,门口的粉头们皆视之为空气,无一人上来招呼,与上次的群芳前呼后拥、承欢献媚,截然如天壤之别。他站在望仙阁的大门口,看着群雌粥粥,卖笑追欢,心里不由地想起了宋代继昌和尚的一首偈:五陵公子争夸富,百衲高僧不厌贫。近来世俗多颠倒,只重衣衫不重人。

        “张老哥,来了怎不进去?哦,原来是‘美人如花隔云端’,老哥望美空长叹啊。”庞宪民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拍着达明的臂膀打趣说道。

        “庞老弟,美人再多,犹如红粉骷髅,与我何干?”达明微微一笑,像个四大皆空的和尚,淡然说:“欢场本不真,红粉亦虚身。一日秋风起,山山尽骨峋。”

        庞宪民茫然地问道:“张老哥,这诗我怎没听过,是啥意思啊?”他边问边揉了揉鼻子,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庞执事,这不是诗,乃是张先生作得一首偈,禅意深深,发人深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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