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来后的西安城,树木、花草、鸟虫从天气乍暖还寒的虚假信息中,读到了气温一天比一天高的真谛,迫不及待地将储存了一个冬天的热情散发出来了,张开双臂迎接这个万物勃发的新世界。杨柳树用春风作剪刀,用一抹绿意裁剪成新装,得意地展露着时装。迎春花为了抢夺报春的头牌,宁要风度不要温度,把自己最美的身躯袒露在还带着寒意的风中。穿着美丽外衣的斑鸠露出了猎禽的狰狞面目,举办起围猎肥嘟嘟新生昆虫的盛大豪宴。小街巷伸展着长长的身躯,像一条褪了色的灰黄色腰带,在矮小的土坯房舍中缓缓穿过,远处尽头是一座与周边矮旧的房屋格格不入的豪宅,高过了六尺的清水墙上爬满了粗大的爬山虎茎蔓,透出了古朴、厚重的历史气息。

        达明信步行走在西安城充满着自然野趣的小街小巷中,用他那洞悉一切的眼睛、明月入怀的心胸去观察、感受、体会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社会。

        这段时间以来,达明心中那种独在异乡为异客的陌生感,随着入世的渐深,消散了许多,也越来越愿意将自己置身于其中,去体验古代人的衣食住行,体会古代人的喜怒哀乐。

        街巷两旁都是矮小简陋的平房,伴随着清脆的菜铲在铁锅里的撞击声,房内忙碌碌的女人们要不尖着嗓子叱骂着不听话孩子,要不唠叨抱怨着市面上物价的上涨。悠闲的老人们成堆地蹲在墙角处,懒洋洋地享受着春日的暖阳。一个身强力壮的黑脸大汉推着一辆装满粮食的独轮车停在了自家房门前,他那瘦弱的浑家仰着堆满倾慕之色的脸庞,拿着一条已经发黄的汗巾,轻轻为男人擦拭掉额头上汗珠。一群七八岁的孩子欢蹦跳跶着迎面跑了过来,稚嫩的脸上洋溢着天真烂漫的笑容,清亮的童声齐声念着:

        “猴娃猴娃搬砖头,砸了猴娃脚趾头。猴娃猴娃你不哭,给你娶个花媳妇。娶下媳妇阿达(哪里)睡?牛槽里睡。铺啥呀?铺簸箕。盖啥呀?盖筛子。枕啥呀?枕棒槌。棒槌滚得骨碌碌,猴娃媳妇睡得呼噜噜。”

        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迈着两条短腿,跌跌撞撞嚷嚷着紧紧追赶着前面的孩子。小小的鼻孔里拖着一双大鼻涕,不住地往里抽吸着,嘴里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顺畅地喊着:“阿达……啥呀……啥呀……啥呀……骨碌碌……呼噜噜……”

        “噗通”,一块石头将小男孩绊倒了,摔了一个狗啃泥。“哇”的一声,小男孩顿时放声大哭起来。前面奔跑的孩子们听见哭声,停下了脚步。领头的一个长着豹头似的黑脸男孩,掉转头骂道:“栓柱娃,叫你甭跟来甭跟来,你就是不听,栽死你就好了。甭哭啦!你是个男娃不是女娃,自个爬起来。”

        栓柱大概是小手掌磨蹭出了血,挣扎了几下,没能站起身来。两眼可怜兮兮地望着黑脸男孩,不住地伤心抽搭着。

        达明望着悲伤地趴在地上的小栓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想起了自己因练武摔倒在地上,无助的看着一旁拿着鞭子的父亲严厉的眼睛。他快步走过去将栓柱抱了起来,放在地上,捧起他的小手轻轻将手掌上的尘土吹掉,然后掏出手帕擦掉脸上的泪水和鼻涕,“嘿嘿”笑着拍掉栓柱打着补丁衣服上的灰尘,顺手轻拍了一下栓柱的小屁股,温和地说:“去玩吧,小调皮。”

        “谢承大哥哥。”栓柱乳声乳气地冲着达明说道,还挂着一线泪水的小脸上绽开了世界上最纯真的笑容。

        孩子们像一阵风似的呼啸着向前奔去,渐渐来到了豪宅边上。就在这时,随着清脆急促的鸾铃声,街巷的那一头“轰隆隆”快速驰来了一辆两匹健壮枣骝拉的华丽马车,掀起了漫天黄尘,路上的行人纷纷向路旁躲避,恨恨地低声咒骂着乘车人没有公德心,拿着人命不当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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