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明心底暗暗警惕起来了,感到与钱世贵、林同之辈相交,无异于与虎谋皮,弄不好,自己会被他们吃的连骨头渣子都没有。他伸出筷子夹起一块鸡肉,放在嘴里细细咀嚼后,淡然地说:“此故事我在书中也看过,说韦城武棒杀奴婢,纯属出於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之所造的家言。范摅只是当时江南一布衣文人,据他人传言而写成《云溪友议》三卷,不足为信。韦城武其人,岳母苗夫人称赞他比虽贫贱,气凌霄汉。他虽然生性阴慝,但守正持重,推诚毕力,厚待士卒,宽悯百姓。南宋国诗人徐钧曾写诗咏赞他,‘抚边年久赋徭宽,善政春秋俗自安。蜀道虽危今坦易,登天不比向时难。’试问,这样一个人若是呲牙必报,凶残如斯,怎能士卒乐为之用,终化岷峨之俗,川蜀民众至今张挂他的画像奉为土神,家家祭祀呢?”

        达明这番话说得轻松,听在宴席上的众人的耳中,顿时气氛又沉闷起来。

        面露得意笑容的钱世贵刹那间脸色变得密云不雨,阴暗下来了,满心的不欢喜,又不好说什么,嘴里讪讪地说:“不曾想达爷如此熟知历史,老朽倒是班门弄斧,自讨没趣。老朽姑妄言之,你们也就姑妄听之。”说着发出一阵自我解嘲的尴尬之笑。

        对钱世贵的吹捧,达明没有自谦一番,傲然笑了笑,轻轻拍着桌子。沉声继续说:“韦城武令人敬佩之处,不止如此。他是从田间地头走出的一介寒生,授律凿门,佩亚相之印绶,修元侯之节制,就加宗工,入掌金吾,抚征全蜀二十年,南诏乌斯藏服其智谋畏其威而不敢反,最后官至加授检校太尉,兼中书令,封南康郡王,位极人臣,可见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世间人人平等,并无高低贵贱之分。”达明没有想到自己的话在这个社会是多么惊世骇俗,也没有看桌上其他人惶恐不安的脸色,只是自顾自地侃侃而谈。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会儿,遽然提高声调吟诵说:“宁欺高山莫欺水,鲤鱼必将越龙门。从来大海出山涧,不信少年一世浑。”

        林同和钱世贵被达明离经叛道的话震恐不已,惨白的脸色那是一个难看。在他们看来,达明的话简直是大逆不道,为世间所不容,圣王所必诛,凡欲为孔孟之徒的,不可不鸣鼓以攻之。可是转眼又想,今天是来拉拢皋牢达明的,不是对他口诛笔伐反驳来的,只好张了张口又闭上,坐在那里干瞪眼,只吐气,直发呆。

        四个美貌的姑娘张着好看性感的小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愣愣地瞪着达明,亮晶晶的凤眸中全是冒着小星星的崇拜眼神。毕竟这番话说到了她们的心坎里,越听越痛快,似乎小巧玲珑的身体进入了第二次发育,个子越来越高,眼界越过了窗户,越过了围墙,越过了高高的大槐树,越过了远处接天的终南山,看到了天边的大海,波光浩渺,一望无垠。回过头来一看,那些原来高高在上,作威作福,对她们随意敲骨吸髓的老鸨、打骂欺凌的龟公、糟蹋蹂躏的嫖客、肆意侮辱的官差、鄙视轻看的世人,好像不再是高不可攀,不再是仰着脖子说话,可以抬起头来,大大方方做人。

        “钱大掌柜,钱大掌柜。”达明无视大家震惊无比,呆若木鸡的神情,哈哈笑着拍着钱世贵的手臂喊道。

        钱世贵像是从梦中被惊醒似地,呆滞的目光发直地望着达明笑容可掬的脸庞,嘴里“啊、啊、啊”的哼了几声,乱七八糟,到处乱飞的心神慢慢地回归到身体里。

        达明微微笑着,打趣地说:“钱大掌柜,魂飞魄散啦,像被雷劈了似得。你还是快接着说葫芦**,大家还等着下文呢。”

        “啊……哦,葫芦鸡,我说到哪啦?”

        “瞧瞧,瞧瞧你,你还真是魂不附体,魄飞天外啦。你说到第二个厨子,该说第三个厨子了。”达明用筷子敲了敲盛葫芦鸡的大盘子说。

        钱世贵点点头,借着轻咳几声清嗓子的机会,思索了一会,慢慢说来:“第三个厨子是个聪明人,他自知逃避不是办法也无处可逃,于是从前俩厨子失败的经验教训中,找到了解决鸡不成形之法。在烹制前用细丝将鸡捆扎起来,先煮,后蒸,再油炸。如此一来,鸡不但香醇酥嫩,而且鸡身完整似葫芦,颇得韦殷卿之欢心,后来被人称之为‘葫芦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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