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问:“黎,定好了吗?就是这山川河野边?”

        转而,巫女又坏心眼的笑了笑,“人世沧海桑田,指不定不过百年,这里就是田夫荷锄之地,可就不开阔了。”

        兵主神性喜自由,嗜游历山河,好空阔之地,听到这话不免神色郁闷,嗓音低沉,“那何必提醒我?”

        “结下契阔,可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巫女的话似是答非所问,但兵主神明白,这是巫女给他最后的拒绝机会。

        兵主神的神色顿时郑重了起来,他沉声道:“月缺不该光,剑折不改刚。我心贞不变,千载不屈肠。若违此誓言,波涛越过末松山。”

        兵主神司武职,能除魔却邪,威震八方,所吟之句自有兵戈之气,金石之坚。

        日本是小国,四面环海,季节分明,容易叫人生出轮回无尽的宿命之感,贵族公卿们不事劳动生产,因此常陷入个人的小情小绪,看到月圆就想到月缺只觉得万物易凋而落泪,看到月缺又觉得这月光凄清而忧愁……世事人生自然无常,哪怕是巫女这样的当世强者也无法完全把握自己想要把握的事物。但仅仅停留在对绚烂易逝的惋惜,再进一步也不过是唐明皇所吟的莫负好时光的物哀之美并不为巫女所推崇。她认为,物哀之美,美则美矣,亦有味趣,一时欣赏品悟尚可,却决计不可沉溺此理,否则,参不透只会叫人缩进壳里钻不出来。本国之人甚为崇尚乐天居士,但大多人不过流于表面,单崇尚乐天闲适感伤、烟霞风流的情调,却未曾真正受容,只学得个《琵琶行》的“月”与“水”,却无几人学那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更无需说那《卖炭翁》、《红线毯》、《杜林叟》、《轻肥》了。也不想想,乐天居士并非一味凄楚忧伤的人,哪怕是牛李党争之祸后,乐天不似早年那般炽热坚毅,却也未改当年志在兼济,行在独善之心,刘梦得称道的吏隐情兼遂,儒玄道两全细看虽有几分可悲之意,但也可看出他志衰却未改,不然如何在晚景之年又做出心中为念农桑苦,耳里如闻饥冻声的诗句呢?

        可以说,巫女与平安京的贵族们格格不入,和她的几位前辈同样有着迥异于这个时代的心。她从不为赋新词强说愁,更像是凤歌笑孔丘的狂人。因此,巫女虽也像每一个贵族一般爱月,但她并不会像大江千里一般望月悲素秋,感叹秋非我独有,也不似在原业平只恐望月催人老,相比而言,她更欣赏尼敬信的朗月照长空,云遮月隐只一顷,云过月终明一些。

        她看月,却在想,千年后的月也该如此朗然照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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