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疗伤要及时,治病要趁早,任唐人琼、唐人杰胳膊上的血兀自流着,终归不是个办法。是以唐人英缓缓起身,将一大锭银子掷在桌子上,对躲在柜台底下、面色煞白的刘掌柜说道:“店家,算上咱们打烂的桌椅板凳、吃喝的酒菜饭羹,多给你些银子,莫要找了。”刘掌柜探出半个脑袋,哭丧着脸道:“不敢要,不敢要!”唐人英皱眉道:“怎么?莫非是你瞧不起哥几个么?损人物事,用人饭菜,又岂有不偿钱的道理?你收了这钱,理所应当,拿着罢!”伸手往褡裢中一探,又摸出张五十两的银票压在桌上,道:“这一锭银子自然不够。汇丰钱庄的口碑一向不错,南北通换,无一不行,听说他们在洛阳也有银号分局,这张由汇丰开出的票子,你也不妨拿着用吧。此事毕竟是因我兄弟而起,适才那些未付酒账的家伙儿,也由我代劳了……至于这多出来的钱嘛,你亦可添置几件新家具,顺道粉刷一下店面。”

        刘掌柜方才还愁眉苦脸得要死要活,此刻听他诚意十足,非要赔礼不成,自己又岂有拒绝的道理?当下喜得合不拢嘴,双手合抱,止不住地作揖,笑道:“是是是,那就多谢阔儿爷了!”众人见唐人英实有大家风范,处事也颇为得当,心中均想:“这大哥倒还有些样子,算得上是明理之人,只是对兄弟太过纵容了些。”

        那少年见唐人英行事得体,不禁含笑点头,似假非真地道:“看来你这个做大哥的,倒还有些风度么,我本想该砍下你兄弟的一只手,让他往后再不能放纵犯淫、祸害良家女子。但瞧在你的面子上,也就罢了。日后北唐门在你手中,委实有几分复兴的希望。”

        古话说的好,沾亲还要三分向,更何况是自家兄弟了?唐人英听他夸赞自己,心中自然欢喜,但又听少年竟想砍下自己三弟的一只手,任他修养再好,也不由得生气:“你说甚么?”少年呵呵一笑,不再言语。唐人英转念一想:“这打了半天,竟还晓不得对头姓名,倘若传了出去,岂不是荒谬至极、让人家笑掉了牙?”便抱着膀子问少年:“不知阁下贵姓,敢不敢报个号来?”

        少年心想:“既是他问,说给他听也无妨。”淡然一笑道:“柳青。柳树的柳,常青的青。”

        众人听闻少年的回答后,皆是满面春风,议论纷纷着:“看吧,我果然没有说错,他就是柳青!”“当真是你有眼光啊。”“可不是吗,俺早就听说他了,今个终于见到活的了……”客栈内此时又热闹了起来。

        唐人英暗自心惊:“果真是他。听闻此人半年来败点仓、走武当、挑豪杰、行四方,端的意气风发,名动一时。更有甚者,竟将他算作江湖中后起一辈得佼佼者,武林之新秀人才。我本不以为然,合计柳青不过是个徒有虚名得泛泛之辈,可今日一见,方觉汗颜。看来江湖中关于他的传闻,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柳青绝非等闲人尔!”但心中虽这样想,口中却故意说道:“阁下确有几分本领,受得起江湖英雄的褒奖抬爱。不过,倘若将你和‘江南大侠’欧阳凌风的少公子————‘绝代天骄’欧阳青云比起来,恐怕你柳青还差得远呢。”正说着,兀自活动了几下筋骨,恨恨道:“我唐门近年来虽青黄不接,盛名难再,但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你若再出言不逊,咱们势必要兵戎相见了!”话毕之后,自己心下又是一阵胆寒:“此人武功高深莫测,难料深浅,单论他方才显露的几招功夫,便非常人所及。我身处豪门,又自幼学剑,于江湖上的剑法拳谱也多有研习,却依旧瞧不出他的招式与门路,更堪不破他的门派出处了。但柳青不等与人琼、人杰动手,便已猜出我等来历,还将我唐门不外传的武学技艺如数家珍得娓娓道来,单凭这一点,我便已落了下风。若真是比划起来,我恐怕不是他柳青的对手。”

        柳青朗声笑了几声,心道:“欧阳青云是谁,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唐人英又犯得着生那么大气么?”又一寻思:“是了,当是我方才话说得过头了些。这唐人英倒也是条汉子,我并不想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但倘若我二人再谈不投机,势必又有一场打斗不可。细观此人老练沉稳,心机颇深,处事周详而不乱,绝不是他两个草包弟弟所能比拟的,若真与他动起手来,我必当谨慎。”仰天打了个哈哈,又捉摸着:“哈哈,若是他兄弟三人一齐上阵,那事情可真有些棘手了。若是那个人…”瞟了一眼在旁边看热闹的张伏虎,续想:“若是那人再来帮个场、助个阵,我兀自不讨不了好处。哈哈,哈哈!也罢,也罢!”

        两人均在心里拨弄着算盘,一动不动的僵持着。这般情形下,唐人英不禁叹了口气,忖量:“爹爹时常教导我们,江湖道上,为人处事,理应多交朋友,少树强敌。何况方此一时离家在外,居于他乡,更当留神警惕为妙;再者,我兄弟三人此次奉爹爹之命赶往洛阳,乃是有大事要做,又怎能为这些琐事绊住了脚?更有,眼下洛阳城中卧虎藏龙,真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能人异士为那件事而来,我又何必在这当儿多惹是非?决计不可因一时冲动而误大事,如今忍耐实为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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